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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点砸在瓦楞上溅起细碎的水雾，顺着屋檐淌成一道透明帘幕。沈清霜摘下湿透的斗笠时，发梢滴落的水珠在密室青砖晕开深色圆斑。烛火被灌入的冷风扯得倾斜，将墙上“忠孝”牌匾的阴影像活物般扭动。沈明远用匕首挑开火漆，羊皮卷在案上滚开，墨线勾勒的宫苑图在烛光里浮凸如浮雕。

“下月十五宫宴，百官经东华门入奉天殿。”匕首尖点向朱砂标记的夹道，“张焕亲卫在此换防，有半炷香间隙。”他指尖划过三道交错的墨线，袖口沾着未干的雨渍，“王伍会开角门，我们的人扮作乐师混入。待朱元璋举杯时——”匕首猛地钉在“奉天殿”三字上，刀柄云纹震出嗡鸣。

沈清霜盯着羊皮卷上密布的标记，药箱搁在膝头散着淡淡苦香。今晨在御药房分装参片时，她听见两个小太监议论淮北水患。穿绯袍的工部侍郎跪在雨里呈赈灾册，朱元璋当场免了三个州府的秋粮。“徐州新垦的荒地发了芽。”她突然开口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箱铜扣，“流民在官道旁搭粥棚，旗杆上挂的是明字旗。”

烛火爆开一粒灯花。沈明远拔起匕首的动作顿住，刀尖悬在“朱元璋”三字上方：“阿姐忘了父亲咽气前攥着血书的样子？”他袖中滑出半截泛黄的纸，血字“报仇”的撇捺像刀劈斧凿，“张焕克扣的军饷够建十座粥棚，禁军昨夜还鞭死个偷馒头的逃兵！”

药箱铜扣“咔嗒”弹开，沈清霜取出个粗陶小罐。罐底躺着几株晒干的紫花地丁，瓣缘带着北地风沙的痕迹。“过居庸关时见的，长在箭楼裂缝里。”她将陶罐推向羊皮卷边沿，“戍卒说开春鞑子烧了七个村子，是燕王带兵把流寇挡在关外。”烛光跃过她腕间旧疤，那疤痕在火光下泛着暗红。

匕首“当啷”砸在羊皮卷上，墨线晕开一团污迹。“燕王？”沈明远喉间挤出冷笑，“他麾下参将上月强占民田，逼死的老农尸首还挂在县衙旗杆！”他抓起陶罐要摔，瞥见罐底刻着小小的“济世堂”印戳——那是母亲娘家药铺的旧号。罐子被重重顿回案几，地丁花在震荡中碎了几瓣。

沈清霜倏地起身，药箱带倒烛台。倾斜的火苗舔上羊皮卷边角，焦糊味混着药香弥漫开来。她扑灭火星时，袖口拂过“忠孝”牌匾投下的阴影。“杀一个朱元璋，北元铁骑就能破关！”她声音发颤，却字字砸在雨声间隙，“你可知王伍今早递来什么？张焕亲卫的调令盖着兵部大印——新募的戍卒全是淮北流民！”

惊雷炸响的刹那，密室门轴发出吱呀轻响。两人通时噤声望去，却只见穿堂风卷着雨丝扑灭一支蜡烛。黑暗吞没半张桌案时，墙上牌匾的“孝”字彻底隐入阴影，唯剩“忠”字在残烛里明明灭灭。沈清霜摸到药箱夹层里的油纸包，百日枯的粉末隔着纸传来冰雪般的寒意。

沈明远在黑暗中摸索匕首，刀柄云纹硌着掌心旧茧。他想起王伍交出布防图时，曾盯着云纹欲言又止。此刻那截血书在袖袋里发烫，父亲临终前瞪裂的眼角浮现在黑暗里。雨声渐密，未燃尽的羊皮卷蜷曲着，墨线绘制的宫苑在焦痕中断成两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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